玳瑁

李修建毫际起风流名士与麈尾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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垂纶记

四十二

亨利·兰西尔《研究死麈图》

魏晋时期,清谈大行于世,成为士人最为热衷的文化活动。不通玄理,不擅清谈,难成名士。清谈活动中,有一必备道具,便是麈尾。

中国的扇子源远流长,形制与材料皆极丰富,麈尾即为扇之一种。麈乃鹿属,司马光在《名苑》中指出:“鹿大者曰麈,群鹿随之,视麈尾所转而往,古之谈者挥焉。”可知麈乃头鹿,尾大毛长,能指挥鹿群。在中古之前,中原地区时能见到麈,《逸周书》、《山海经》、《搜神记》等古文献中都有猎麈的记载。猎麈是为了吃肉,唐代陈子昂做有一篇《麈尾赋》,就是哀矜被食之麈。肉既被吃,其余部分也不浪费,大大的尾毛,正好做扇子。

麈尾想必早就为颇具智慧的民间百姓所用,最早记载它的,是东汉初年的李尤。李尤擅作铭文,其中就有《麈尾铭》:“撝成德柄,言为训辞。鉴彼逸傲,念兹在慈。”这四句话,意在告诫要为人谦逊,谨言慎词,满是道德教化意味,麈尾的形象到底如何,并没有描述。

洛阳市朱村东汉壁画墓主宴饮图

在魏晋南北朝的图像资料中,时能见到麈尾。如年发掘的洛阳市朱村东汉壁画墓,其中有墓主夫妇宴饮图,上有墓主夫妇2人,男女仆各2人,一位男仆右手执麈尾。年发掘的北京石景山魏晋壁画墓中,发现了执麈凭几墓主人图,这一形象成为六朝墓主的“标准像”,在众多壁画中都能看到。南北朝佛教造像中的维摩诘,以及敦煌壁画中的维摩诘经变图,基本手执麈尾。传世绘画中,唐代阎立本的《历代帝王图卷》所绘吴主孙权,手中持有麈尾。徐悲鸿断为吴道子所绘的《八十七神仙图》中,其中一位仙人挥动麈尾。晚唐画家孙位的《高逸图》,画中阮籍手持麈尾,此画被视为传自顾恺之的《七贤图》。

唐代阎立本的《历代帝王图卷》

吴道子所绘的《八十七神仙图》

通过这些图像,可知麈尾主要由两部分组成,即夹板与手柄,上部的夹板夹住麈毛,下部的柄用手持之。现存最早的麈尾实物,乃唐代遗存,见于日本正仓院。民国学者傅芸子曾前往考察,撰《正仓院考古记》一书,指出其柄有四种:柿柄、漆柄、金铜柄与玳瑁柄。

日本正仓院收藏的麈尾

遗留下来的图像或实物,太过有限,远不能探求麈尾的历史场景,欲知详情,还是需要深入到魏晋时期的书面文献之中。

在李尤写作《麈尾铭》之后的一两百年间,麈尾不见于史料记载。麈尾作为清谈助器,亦不见于正始年间和竹林七贤。及至西晋,麈尾忽为名士所好,变得流行起来,成为清谈场上乃至日常生活中的风雅之物。

陆机的《羽扇赋》记录了当日的此种风尚,文中提到:“昔楚襄王会于章台之上,山西与河右诸侯在焉。大夫宋玉、唐勒侍,皆操白鹤之羽以为扇。诸侯掩麈尾而笑,襄王不悦。”先秦时期未见使用麈尾的记载,陆机无疑是借古讽今。西晋平吴之后,陆机入洛为官,作为东南士人的他,时常遭逢中原士人的轻视,极具自尊心和地域认同感的陆机,每每针锋相对,极言江左风土人情之优沃。东南地区盛产羽扇,而这一时期,中原士人惯用麈尾。二者遭逢,前者受到嘲笑,陆机则以其雄辩之才和飞扬文采,极赞羽扇之佳胜, 占了上风。对于陆机来说,这至少是一种精神上的胜利。

麈尾之流行,与西晋名士王衍颇有关联。王衍(—),字夷甫,出身琅邪王氏,其祖父王雄,曹魏时期担任幽州刺史,其父王乂,曾任平北将军,竹林七贤中的王戎,是他的堂兄。王衍年少之时即超逸脱群,容貌出众,明悟若神,颇为时人激赏,山涛就盛称他的才貌。他亦高自标置,以子贡自比。他的几位堂兄弟,对他更是大加鼓吹,如王戎称他“神姿高彻,如瑶林琼树,自然是风尘外物”,王导赞他“岩岩清峙,壁立千仞”,王敦夸他“夷甫处众中,如珠玉在瓦石间”。魏晋大兴品藻之风,极重人物之形神风貌,王衍既出身高门,容貌才情又 ,所以享有重名,少壮入仕,位至太尉,乃西晋 名士,为时人之 。

王衍生当乱世,所谓“八王之乱”、“五胡乱华”,社会混乱不堪。王衍虽居高位,却无治世之心,他大受何晏、王弼等人所开启的玄学之影响,喜研《老》《庄》,痴迷清谈。王衍于玄学理论上并无建树,他不过是蹈袭何王之论,以为天下万物都以无为本,重无而轻有。在他清谈之时,每当理论站不住脚,要为人驳倒,他便改变论点,不怕自相矛盾,所以时人送他一个雅号,叫做“口中雌黄”。自王衍开始,清谈的理论性很为削弱,游戏性大大增强,成为名士最为热衷的一种娱乐交游活动。

王衍清谈之时,手持一把麈尾,以白玉为柄,因王衍肤如凝脂,手的颜色与白玉没有区别,时人无比艳羡,纷纷效仿,遂使玉柄麈尾成为时尚:“晋王公贵人多执麈尾,以玉为柄。”西晋清谈的另一宗主乐广,同样手持麈尾。有人向他请教《庄子》中“旨不至”的奥义,他以麈尾柄敲击隐几,问“至否”,那人说,至了,他又提起麈尾,复问“若至者,那得去”,那人恍然大悟。这种指教方式颇富禅机,已开禅宗顿悟法门之先。

敦煌壁画维摩诘图

自王衍、乐广始,麈尾便现身于魏晋清谈及时人日常生活的舞台,成为名士们不离左右的一种器物,僧人讲经,道士谈玄,亦常用麈尾。比如,东晋庾法畅有一把制作极精的麈尾,庾亮问他,“此至佳,那得在?”法畅答曰:“廉者不求,贪者不与,故得在耳。”回复地颇有趣味。名士王濛临终之时,手持一把犀柄麈尾反复观看,感叹道,像我这样的人,居然活不到四十。王濛去世之后,他的至交好友刘惔异常悲痛,将此麈尾放到王濛灵柩之中,作了陪葬之物。只此两例,即知麈尾之流行状况。

冬寿墓执麈图

麈尾之功能与意义,约而言之,有如下数端。

,拂秽清暑,兼具拂尘与扇子的功能。

东晋王导作有一篇《麈尾铭》,其中提到:“道无常贵,所适惟理。谁谓质卑?御于君子。拂秽清暑,虚心以俟。”南朝徐陵的《麈尾铭》同样提及“拂静尘暑,引饰妙词”之句。这两首铭文,皆直言麈尾的源初功能,虽亦比附有道德意味,但比李尤的铭文切实了许多。当然,身居高位的魏晋名士,之所以青睐麈尾,并非因其实用价值。

第二,清谈道具与谈家标志。

魏晋清谈的形式至少有两种,一是一人主讲,众人聆听,或者多人就某一论题轮流阐述自己主张;二是二人就某一论题展开对谈,往复辩难,直至一方理屈认输。主讲之时,都要手持麈尾,讲罢便将其放下。

东晋殷浩与孙盛都是清谈健将,二人实力不相上下,有次谈论,“往反精苦,客主无间。左右进食,冷而复暖者数四。彼我奋掷麈尾,悉脱落,满餐饭中。宾主遂至莫忘食。”场面充满杀伐之气,其激烈程度,通过麈尾这一道具表露无遗。这是二人对谈的例子。

据《南史》记载,陈后主与群臣来至钟山开善寺,齐聚松树林下,后主命令擅长玄学的张讥阐述义理,“时索麈尾未至,后主敕取松枝,手以属讥,曰:‘可代麈尾。’”则一人讲论,亦要手持麈尾。这种情况亦见于僧人讲经之时,如梁代僧人释智林写给汝南周颙的书信中提到:“贫道捉麈尾以来,四十余年,东西讲说,谬重一时。”

由于清谈时必操麈尾,麈尾便成为清谈能力的象征。在东晋王导招集的一次清谈活动中,名士云集,殷浩、王濛等清谈大家俱在,王导“自起解帐带麈尾”,以主人的身份挑起与殷浩的清谈。王导后来将常用的麈尾送给了殷浩,对他的清谈能力推崇备至。陈后主亦曾亲手将新造的玉柄麈尾送给张讥,认为只有张讥堪配此物,便是推他为清谈 了。

第三,风流雅器。

如上所言,麈尾不仅用于清谈,六朝士人在日常生活中亦常常持有,成为标示其人名士身份的风流雅器。

推究起来,清谈最为时人热衷,麈尾便需随身携带,制作精良者,如玉柄或犀柄麈尾,亦具审美价值,随意挥洒起来,颇能增加持有者的风度,因此成为一时之尚。在东晋王导身上发生过一个有趣的故事,王导之妻曹氏善妒,因惧曹氏 他私蓄的姬妾儿女,王导急命仆人驾牛车追赶,牛车迟缓,他以麈尾柄帮助御者打牛,样子狼狈不堪,着实有损麈尾作为风流雅器的形象。梁宣帝的《咏麈尾》云:“匣上生光影,毫际起风流,本持谈妙理,宁是用摧牛。”即是讽咏此事。

在六朝志怪小说中,亦能见到神人持麈尾的场景,如刘义庆《幽明录》的“甄冲”条,描述了这样一个场景:“社公下,隐漆几,坐白旃坐褥,玉唾壶,以玳瑁为手巾笼,捉白麈尾。”显然,文中所提及的漆隐几、白旃坐褥、玉唾壶、手巾笼、白麈尾等器物,都很名贵,皆为六朝贵族人家的日常用品,成为使用者社会地位的象征。南齐陈显达告诫子孙说:“麈尾、蝇拂是王谢家物”,即指此也。这种现象具有普遍性,如一位人类学家所言:“贵族阶级和上层阶级、出身高贵者和功成名就者、皇室贵族和其他一些少数特权人士,他们都使用特有的彰显身份的用品,如鲍勒族人上层人士所使用的金箔掸蝇拂尘、莱加人的显赫人士的象牙小雕像,或者新赫布里底人的官阶雕像。”

第四,隐逸的象征。

南朝时期,清谈的氛围渐息,但作为清谈雅器的麈尾却流传下来,不仅那些渴慕风流的士人手挥麈尾,就连远离世俗的隐逸之士也以拥有麈尾自高。这就为麈尾赋予了一种新的意义:

《南史·隐逸传》中有三个人物,都与麈尾有关。其一是顾欢,乃南齐高帝时人,有高名而归隐,高帝曾赐他麈尾与素琴。其二是吴苞,史称他“冠黄葛巾,竹麈尾,蔬食二十余年”。其三是张孝秀,其人性情通率,“不好浮华,常冠谷皮巾,蹑蒲履,手执并榈皮麈尾,服寒食散,盛冬卧于石上。”

隐居之士,经济状况不佳,衣服饮食都颇简易,却也不忘情麈尾,只是以竹或榈等取自乡野之物为材质,虽比不上白玉犀角之华贵,却更得自然之趣与高逸之气。这样一层意味,似乎更为契合六朝审美精神。

(原文发表于《中华文化画报》年第11期。)

图片/作者提供

编辑/庄振富

垂纶雨结渔乡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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